从云浮市区出发，往南经过土门，翻过天马山，便进入云城区南盛镇了。这片位于云雾山北麓的古老土地上，最神奇和独特的风景，莫过于一座座散落在民居中的古炮楼。它们方正挺拔，或耸立村头，或扼守山口，成为一处处让村民引以为荣的地标。笔者粗略统计，南盛镇有古炮楼10多座。这些默默地守护一方水土的古炮楼是谁所建？它们背后又有怎样的故事？
大田头村的“桂发楼”
明末清初，匪患成灾
村村建炮楼自保
清末民初，政府无能，盗匪横行。南盛地处云雾山脉，周边是崇山峻岭，便于土匪出没，匪患尤其严重。
笔者在南盛寻找炮楼、了解当年匪患期间，老一辈村民都能随口念出那首反映匪患的歌谣：“民国十五是丙寅，贼佬抢劫害人民……”料洞村党支部书记陈雄说，那首歌谣的内容就是讲述遭遇匪灾的惨状。
陈雄是料洞小东村人，1926年土匪进村，能跑的村民全跑光了，他奶奶时年二十多岁，即将临产，无法逃走，被土匪当作人质抓走，匪首留下狠话，限3天内拿钱赎人。在乡亲们的帮助下，陈雄的爷爷拿着钱袋到铁场赎人。“可能是惊吓过度，回来路上，奶奶就把我父亲生出来了。”
事实上，匪患猖獗的年份又岂止“民国十五年”。据《云浮县志》记载，清末民初，直到抗日战争爆发，匪患都未曾根除。最严重的一次匪患，是1922年10月，六都冬城大尾坑的匪首刘北，纠集土匪一千多人，从南乡出发，一路抢劫，直逼县城，守城官兵闻风而逃，县城及周边乡村被洗劫一空，有人躲进炮楼，也被活活烧死。第二年8月，刘北再率众匪取道土门，经上下贡，直往竹圩、南村、七洞、庙咀一带大肆抢劫、烧杀抢掠。
面对匪乱，民国政府束手无策，村民们唯有奋起自卫。当时，常遭匪祸的村庄，都在村口山隘建立炮楼，备有土铳火炮，或自筹资金购枪置弹，组织民团，武装抗匪。
各村建造的炮楼根据财力和需要，大小不一，但结构大同小异，都是方形，最矮的四层，高12米左右，最高的八层，高达27米。建造材料因地制宜，绝大多数外墙采用三合土舂墙，顶部盖瓦，四周开有多排内宽外窄的枪眼及少量观察窗。炮楼内部用杉木条和杉木板隔层，楼梯也是木制。全南盛填现存最高大气派的炮楼是已经被列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的北村炮楼。
解放后，人民政府很快就根除了匪患。炮楼失去防匪作用后，大多数被拆除，或是已经破败崩塌，如今所见，全镇只有10多座，分布在横岗、料洞、益南、木枧等村委的10多个自然村里。不久前，笔者分别前往翠村、大田头村、高村、北村，听民村们讲述了那几座炮楼的故事。
翠村炮楼：
一发散弹炮，吓退众悍匪
翠村位于横岗村委东面、470县道小朱线旁，扼守着南盛的东大门。笔者慕名前往观看村中一座建于1923年的炮楼。现年83岁的赵善达是“楼主”之一，他把我们带到炮楼前，如数家珍般讲起这座炮楼的前世今生。
清末民初，翠村曾建有3座炮楼，村东头那座属于莫姓族人，村西头那座由卢吴两姓共建，村中这座，则由赵善达的祖父赵士群独资建造。
1922年，前锋悍匪林某，带着几十名匪徒攻入翠村东头莫姓族人的宅院后，立即烧杀抢掠，一时鸡飞狗跳，村民的哭喊声、怒骂声和匪徒的狂呼声响成一片。已经五代单传的赵士群，是南盛、前锋一带略有名气的郎中，生有四个儿子，已经建有一座宅子。眼看土匪就要杀过来，只能紧闭大门，听天由命。绝望间，突然听到“轰”的一声巨响，匪徒一片惨叫，旋即争先恐后地往村外逃去。原来，村西头的卢赵族人，看到土匪进村，立即组织年轻人冲上炮楼，架起那门久未使用的土炮，填上火药后，再把砸碎的犁头填满炮管，向着匪徒开了一炮，一下子就击中了十几个土匪。
看到炮楼和土炮威力的赵士群，决定把准备兴建另一座宅子的钱拿出来建炮楼。为了节省费用，枪眼用坚固的木块合成，而舂墙，除了传统的三合土配方，还在墙体中间，加插一排黄牛木枝。赵伯说，这相当于现在的钢筋。前些年，楼顶有一段墙壁开裂，他看到露出的黄牛木枝仍坚韧如新。
相对南盛镇其它炮楼，这座底层面积只有15平方米，高4层，约12米的炮楼只算小字辈。它最大的特点是炮楼门口被围墙圈入院子内，遇到匪情，全家可迅速走入炮楼躲避和抵抗。“那时，村西头的制高点有更夫值守，一遇匪情，立即敲锣报警。由于村中分布着3座炮楼，又有土枪土炮，加上众志成城，土匪再也不敢大摇大摆地骚扰翠村了。
赵士群后来把炮楼分给四个儿子，每人一层。赵善达的父亲分得第三层。解放后，土匪山贼被彻底清剿，炮楼便成了少年的娱乐场所。
从翠村出来，路过十八坑村，又见到三座炮楼，其中，在村文化广场旁边那座高达7层。据历史资料记载，1950年平息南区暴乱时，曾有一股土匪躲进十八坑的炮楼负隅顽抗。
大田头炮楼：
构造独特，让土匪望而生畏
大田头村依山傍水，是著名的古村落，现有青砖灰雕古民居30多座。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分布在村头、村尾、村中的3座炮楼。
村中老人告诉我们，村里曾经有5座炮楼。他们的始祖云标公，在清朝乾隆年间从云城状元头村带着妻子及弟弟迁居于此地后，有感于匪患无常，便要求子孙，每建数座堂屋，便在中间建一座炮楼，让炮楼与堂屋融为一体。现在最老一座炮楼位于村文化广场边上，叫“太岳楼”,建于清道光年间,已有近200年历史。我们近前，见它和别的炮楼略有不同，顶层四面各有一个没有窗门的“飘窗”。疑惑间，村民告诉我们，每个“飘窗”有一个垂直向下的射击孔，作用是消灭冲到楼下的敌人，以防敌人放火或撬门。另一座叫“桂发楼”的炮楼，扼守在村中间的河边。
老人们回忆，匪患严重时，每天都有人在炮楼上轮班值守，一旦发现土匪来袭，即鸣锣报警。有一年，土匪曾经攻到了村前，但始终无法进村。现在，“太岳楼”上仍留有清晰的子弹痕迹。
“我们村的5座炮楼相互照应，对土匪和盗贼产生很强的震慑作用，从开村到解放，一直没有土匪进过村……”说起这些，老支书林先生一脸自豪。
高村炮楼：
累累弹痕，见证烽火岁月
李崇开在高村炮楼下讲述当年被李军从窗口救下的情景
未见到高村炮楼前，料洞村委党支部书记陈雄就告诉我们，高村炮楼，是南区反革命暴乱中，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是一处红色遗址。据了解，这座炮楼也是土木结构，坐西南向东北，宽4.4米，深4.1米，高约8米，内有四层。
在村口，巧遇现年76岁的李崇开先生，他把我们带到炮楼前，指着墙壁上依然清晰的弹痕，神色凝重地讲述了那场腥风血雨。
1950年2月26日（农历正月初十），在云浮境内的国民党残匪和流氓、地痞、恶霸等不甘失败，在云浮南区（包括现在的前锋、南盛、富林）发动了大规模的武装暴乱，直接参加暴乱的匪徒有3000余人，杀害区乡干部、征粮工作队和公安战士。在茶洞的南区区长兼公安中队长李军接报后，立即率领50多名公安战士及120多名区乡干部及征粮队员从大枧方向围剿叛匪。李军的部署是他和指导员带领公安战士前往围剿，区乡干部占领北村炮楼接应。因土匪已经提前占领北村炮楼，他们转回县城报信。而李军在与叛匪的战斗中，因部分叛徒投敌，寡不敌众，只好退入高村炮楼内固守待援。当时李崇开46岁的母亲张四妹带着5岁的李崇开及7岁的哥哥还有另外5名群众跟随李军等7名战士一起避入了炮楼。天黑前，匪徒多次向炮楼发起攻击，李军组织战士们英勇反击，打退敌人多次冲锋，毙伤匪徒多人。入夜后，匪徒挖穿炮楼附近屋墙，把柴木堆到炮楼下，浇上煤油，放火焚烧，一时浓烟滚滚。
炮楼内，李军早就组织战士用沙石封死了门口，烟从枪眼涌入，几个小孩被呛得哭叫起来，李军见状，忙把李崇开拉到楼梯底下避开浓烟。因墙壁厚达40厘米，大火始终无法烧着楼内木板。天将亮时，李军决定掩护群众突围。李崇开清楚记得，自己是被李军用布带绑着腰部，从三楼的窗口放下来的。群众全部突围后，李军和战友们打光了子弹，突围时全部落入敌手，他们坚贞不屈，从容就义。
匪徒残杀烈士的暴行，彻底觉醒了南区人民，他们全力配合剿匪部队，很快就清剿干净了叛匪。如今，在南区剿匪战斗中牺牲的8名烈士忠骨，埋在南盛镇政府附近风景如画的庙积山烈士墓园里。
北村炮楼：
建成后一直是当地的地标
北村炮楼建成后的一百多年里，一直是方圆几十里最高的建筑。外出归来的南盛人，远远看到北村炮楼，就知道快到南盛墟了。
它楼高27米，墙壁厚达60厘米，楼内有8层，单层面积35平方米。楼内还分隔开厅和两个小房。整幢炮楼，足可容纳200人，是南盛境内现存炮楼中，面积最大、层数最多、楼身最高的一座炮楼。2017年，被列入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现在，北村炮楼前，已经建成了休闲小广场，周边种有花木，设置有休闲和健身器材，还经常有外地游客到此拍照留念。
十八坑村古炮楼
笔者站在北村炮楼前，一时感慨万千。在那民不聊生、匪患成灾的时代，炮楼的建设，不仅反映了南盛人民团结一致的智慧和胸怀，也反映了南盛人民坚贞、刚强的精神。现在时逢太平盛世，南盛人民又焕发出建设家园、振兴乡村的热情，北村、大田头、十八坑等村炮楼周边的环境已经得到改善，使古老的炮楼焕发新机，成为南盛乡间最亮丽的一道风景。
2021年5月3日《云浮日报》第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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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云浮日报
通讯员：莫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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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编：区云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