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云浮人的集体记忆⑬丨 大山深处的年味

春节，又称过年，是我国重大传统节日。春节前后，各地都会张灯结彩，举行各种各样的庆祝除旧岁、迎新春活动，即使在穷乡僻壤的小山村，照样营造出喜庆的节日气氛。笔者在20世纪60年代初出生于郁南县大山深处的小山村，见证了小山村各个不同时期过年的年味。

小时候，笔者生活的小山村周围全是大山，山峰叠嶂，溪流清澈，绿树成荫，鸟语花香。但是，交通十分闭塞，通往城镇的只有一条宽度不足80厘米的人行山道，村民们盖的泥砖瓦房分别错落在半山腰、山脚之中，人们煮食的烟火、家养公鸡的啼叫等等，邻里之间都能看到听到。因此，到了过年，哪家吃什么菜、煮什么饭，大家相互之间都清楚。

20世纪六七十年代期间，村民的生活水平普遍较低，连温饱都难解决，过年吃的东西十分普通。那时候，当地流传这样一句口头禅：“大人怕过年，小孩望（盼）过年”。大人怕过年，因为生活贫穷，难解决过年吃的东西；小孩望（盼）过年，有好一点的东西吃，有鞭炮玩，也有小小的红包收。尽管当时村民生活贫穷，可过年的气氛却不减，一月下旬至二月初，家家户户都搞好屋内外环境卫生，准备好过新年的物品，如购买一些食品、糖果、鞭炮、红纸等，迎接新年的到来。腊月二十六左右，大多数村民都有杀年猪过年的习惯，一般的农户在年初养一头猪，到过年才杀。临近过年这几天早上，常会听到杀猪的叫声。山村人杀年猪，过年算奢华了，一家人不但能过个肥年，还可把大部分猪肉用生盐腌制起来，正月期间招待亲朋好友够阔绰。当然，山村人也很讲友情和义气，对一些没年猪过年及没钱买猪肉过年的困难户，他们会慷概出借猪肉给他们，使大家共同过个欢乐年。

大年三十上午，村民无论男女老少都十分忙碌，主要忙吃的东西，一般有酿豆腐、杀鸡、酿大白菜、酿油豆腐（油炸）、包芒叶粽等。从凌晨起至10点钟左右，大部分农户都会磨黄豆浆做豆腐，黄豆是自种的。那时村里只有一台磨豆腐用的石磨，村民们只能排队轮流磨。上午，包芒叶粽、酿大白菜、酿油豆腐等，村民也忙个不停，连小孩都参与。到中午时分，家家户户都杀一头生鸡，然后做年夜饭。五点半钟左右，年夜饭陆续开始，大多数农户都有豆腐、鸡肉、猪肉，生活好点的还有鱼、酿大白菜等。晚饭后，最高兴的就是小孩子，他们个个都拿着鞭炮走到一起玩耍，放鞭炮。

大年初一，村民们起得特别早，未到6点，家家户户大门敞开，人们忙着贴对联、 贴年画，完事就放鞭炮。当时的鞭炮，较为细小，每个鞭炮后三分之二是黄泥，只有前三分之一是火药，响声较小，虽然没有响彻山谷的声音，但却给大山增添了喜庆气氛。8点左右，家家户户开始吃早餐，早餐有食斋的习惯，大多数只吃白粥、面条、青菜。早餐过后，人们一放下筷子，立马就兴高采烈地走家串户，相互见面都说些祝福话；最为高兴的要数小孩子，他们在长辈面前说祝福话，大人们都会发个红包。

那时候，各家各户虽然是清一色的泥砖、瓦、木结构房子，但经年前的清洁卫生、大年初一早上贴春联、年画等等，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大年初一这天，交通闭塞的大山，村里人不外出，外村人也不进来，大人们只好串门聊天、打扑克，小孩们三五成群放鞭炮玩耍。

大年初二早餐后，村民们就探亲戚或接待亲戚来访了……

过年的氛围与感觉似乎只有大年三十和初一这两天，瞬间即逝，之后几天劳碌在探亲路上。

20世纪80年代之后，随着改革开放的逐年深入，山村人与城里人的生活逐渐融合，年味逐年发生了变化，主要体现在文化生活上的变化。村民们随着生活的改善，逐渐有了收音机、电视机。大年三十年夜饭后，大家都聚集在一起收听或收看除旧岁、贺新春文艺节目，没有收音机或电视机的村民，他们都分别去有收音机或电视机的村民家中收听收看，大家聚集一道乐也融融，不但增进彼此间的友谊，而且还边看边谈论节目、谈论新一年的工作大计。

大年初一早上，村民们忙完放鞭炮、贴对联、贴年画等等之后，醒狮拜年的小型醒狮队陆续深入山村，沿山村主道两旁住户逐户拜年。醒狮拜年，20世纪40年代前较为普遍，五、六、七十年代曾一度消失，直到80年代初，醒狮队才逐渐复苏。醒狮队的复出，给寂寞的山村增添了别样的欢乐。

进入90年代，随着村民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各个自然村开通了行驶小货车的机耕路，使山村过年的年味发生了较大变化。大年初一早上放完鞭炮、贴好对联，吃过早餐后，大多数人都骑自行车、摩托车到城镇街市凑热闹，融入市民闹新春的欢乐气氛中去，白天的山村，昔日集中打扑克、下棋、聊天的热闹场面不多见了。直到傍晚吃饭时，到镇圩上凑热闹的人回到家，山村才恢复人气。

新世纪以来，山村道路交通发展较快，村民的各种车辆逐渐增多，大大缩短了山村与城镇的距离，过年的年味与城镇接近，山村独特的年味逐渐消失。

除夕这天上午，不少在外地及城镇工作的人才匆匆忙忙驱车回到山村，与家人吃团年饭。下午，山村挺热闹的，能停车的空地停满了车辆，家家户户忙吃的、忙贴春联、忙贴年画……

大年初一天刚亮，鞭炮声就从山谷响起，既有短炮、又有长炮，响声此起彼伏，一直持续到9点多。早餐后，大多数人往城镇里赶，山村又是一片人去楼空的景象，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就这样落幕了。山村的新春佳节气氛，缩短至大年三十下午至大年初一上午。

近年来，水泥硬底化道路通到了自然村，山村的年味再度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在城镇工作及在外地的务工人员，即使回山村过年，大多数都是大年三十这天上午驱车回到山村老家，吃过团年饭后回城镇居住，大年初一早上又驱车回山村老家，吃过晚饭即回城镇居住。晚上，只有少数山村留守人员，几乎与平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气氛。

今年大年初二，笔者与几位长期留守家乡的同龄人聊天，谈到近年过年的年味时，他们都说：如今山村人生活也好了，不缺穿的吃的，过年与平时没什么区别，感觉不出年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