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之韵 | 悲喜人生的艺术构造 ——读陈彦的《喜剧》

喜剧和悲剧从来都不是孤立上演的，影视剧如此，生活更是如此。著名剧作家、第十届茅盾文学奖得主陈彥在其新著《喜剧》（作家出版社2021年3月第一次出版）中，以戏谑反讽的笔法和辩证思维的智慧，通过讲述剧团父子3个丑角演员的几十年唱戏生涯以及传承悲喜故事，让我们明白，人生如戏，悲喜无常，唯有敬畏规律、摒弃狂悖、谦逊劳作，方能快乐生活。

25年的剧团生活让作者获取了这个行当的诸多隐秘，小说《喜剧》依旧以作者熟悉的秦腔舞台为主题，作者以贺氏两代“丑角”的生活和命运为主线，在戏与人生的交相互动中牵连出无尽的社会生活投影，并于此间表达了对戏曲与历史、时代和现实关系的透辟理解，把雕镂人性的笔触伸向社会的褶皱和历史的纵深。相对于《装台》营生总系于一业，《主角》众生皆备于一人，《喜剧》的装载量明显大了许多。它把“角”和“台”置于“剧”，将剧场、剧情、剧中人放还于乡野，演出的是美丑悲喜对照转换的民间大戏，诠释的则是苍生终执于一念。让我们看到，众生万象莫能逃遁悲喜之复杂际遇，若能静观世相之定理，参悟生命之妙智，或可在交织互动、相互成就中，振拔出巨大的成就力量。

喜剧和悲剧如同硬币的两面，非反即正，但人们向往的都是喜剧，期望的都是圆满的结果，但快乐像自由一样是有规律限定的。书中的主人公贺加贝、贺火炬兄弟分属两种类型，由之生成两种人生状态：前者因心里有所郁结而对女主角万大莲不能或忘，也在“喜剧”之邪路上愈行愈远，终至误入歧途难以自拔，其“喜剧人生”终转为“悲剧”收场；贺火炬虽也误入歧途，但却因偶然机缘幡然悔悟，悬崖勒马，于世态人情之演变中顿悟其父火烧天所论之喜剧技艺，以及戏与生活世界之关系的精髓，从而开出喜剧人生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新篇。他们的不同选择让人生出现了成功与失败两面，就如同喜剧与悲剧一样互换着。没有谁一直处于上升的幸运之中，也没有谁一直处于垫底的霉运之中。而人生的红火与寂灭，走运与倒霉，在喜剧演员身上，尤其能显示出这种极具倒错性的殊异况味，就看谁站得高，看得远，守得住初心。

而剧场如一个巨大的人性实验室，让所有的人性都得到了曝光。书中，贺少天虽然相貌丑陋，却对戏剧表演和做人处事有着深邃的见地，终成一代“名丑”。南大寿秉持艺术敬畏，尊重舞台，终成一名艺术家。潘五福和潘银莲兄妹没上过什么学，却能穿透名利社会和浮躁人心，以民间朴素的价值观念去立身行事，成为了小说中最为触动人心的人物形象。而经不住名利诱惑的贺加贝，在喜剧事业做大之后依然执念太重，在幻想与轻狂中，终落了个“鸡飞蛋打”。大学教授史托芬为了迎合短暂的爽剧，丧失了底线与原则，终遭失败。为了追求金钱与利益，王廉举恶俗最终沦为疯子……这些人性的多面，都被《喜剧》的凹凸镜映照得五花八门。而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两代耍丑艺人的苦乐人生，还有一出包容载重内涵丰富的人间喜剧，一幅世态人情众生万象的恢弘画卷，一场思接千载寓意深远的人世省思。

人生冷暖处，舞台悲喜间。“我们不可能永远演喜剧，也不可能永远演悲剧，它甚至时常处在一种急速互换中，这就是生活与生命的常态……”这不仅是贺氏两代丑角用苦辣酸甜演绎出的人生哲理，也是作者想告诉我们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