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笋
作者:彭有
夜读 _ 故乡的笋,熟悉的大山味道
我的老家在粤西一座大山的深处,是一个林区。因为气候温和,雨量充沛,山势连绵,土层深厚,村子里山上山下,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和青翠碧绿的竹林,弥漫着熟悉的大山味道。记忆中,清明前后,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不知是春姑娘把它们唤醒,还是雷公公把它们吵醒,在春雨的滋润下,春笋像赶集似的破土而出,漫山遍野。
在故乡这片生养我的热土上,祖祖辈辈与竹笋渊源颇深、情有独钟,竹笋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恩人,是竹笋给他们带来了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宝贵财富,是竹笋使他们渡过了最艰苦最饥荒的年月。
小时候,我最爱和父亲一起挖笋。父亲负责挖,我负责捡。每逢初春,山上的笋特别多,但多半被人挖走了,空留一地的笋壳。虽然笋少,但我和父亲总是能满载而归。后来,父亲告诉我一个诀窍:顺着从地下冒出来的竹节找,十有八九会找到笋的;竹叶茂盛的那一边笋多,险峻潮湿的地方或者荆棘丛蔓中笋多……不过,这些地方往往潜伏着各种危险。多雨的四月,竹林里阴暗潮湿,荆棘比较多,经常有蝮蛇、竹叶青等毒蛇出没。每次进山,父亲总是叮嘱我要注意安全,每次我都认真地听着。父亲对待笋,就像对待孩子一样小心翼翼。找到笋后,父亲先用手将笋尖挖出来,再用小锄头将离笋稍远一点的泥土刨开,再慢慢将笋周围的泥土用手挖开。到最后整个笋暴露在空气中时,才算挖出来了。
竹笋拔回家,剥笋又是另外一件有趣的事。如果竹笋的外壳一层一层地剥,一大篮竹笋不知要剥到猴年马月。母亲教我用手指把笋尖轻轻揉散,然后将笋壳一分为二往下撕,越往下笋壳越积越厚,这时用食指缠住笋壳将它绕下来,先绕一边再绕另一边,一根小竹笋就剥得干干净净。在笋肉刚刚显露出来时,宛如清水中长出的芙蓉,清新明丽。
竹笋,是民间推崇已久的传统佳肴。因其清香酥脆、鲜嫩可口、味质清甜、营养丰富而闻名天下,深得民众的青睐,自古被人们称作“菜中珍品”。据说,《诗经》里即有“其巅伊何?惟笋及蒲”之类的吟哦,唐代大诗人杜甫在《咏春笋》里亦云:“无数春笋满林生,柴门密掩断行人。会须上番看成竹,客至从嗔不出迎。”白居易也有“此州乃竹乡,春笋满山谷”的诗句。苏东坡更是喜爱竹笋,在诗中写道:“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若要不瘦又不俗,每日笋烧肉。”可见竹笋在民间食用的历史极为悠久。
春笋是山里人常吃的一种菜,吃法有很多种,做法五花八门。它可以冬笋烧肉、春笋鸭汤、油焖春笋、冬笋火锅、排骨炖春笋、青椒炒竹笋、炒三鲜等等,都是风味上佳的美食,属于菜品中的珍磋美味;也可以和辣椒粉、蒜蓉、醋等佐料一起做成凉拌菜,吃一口竹笋,唇齿生津,嚼一口竹笋,脆生生如碎玉般直响。深山里的竹笋,柔如美人舌,清香如兰麝,让人回味无穷,爱不释手。如果家里来客人了,最常见的一道竹笋菜,就是笋干爆炒腊肉,借了腊肉的香劲和猪油的醇厚,配一点干辣椒,再附以蒜苗,吃起来更是鲜爽无比,并且不失竹笋那股清新的回味,这可是一道上等的待客佳肴!客人不用喝酒,在炒菜时就已经醉倒在这香气里了。但我最喜欢的还是春笋炒韭菜。刚从山上挖回的吸足了一冬水分的白胖胖的鲜嫩春笋,与家乡的韭菜一起炒,那真是难得的美味。
山里农家,一年四季都会存放着干竹笋。我是吃着故乡的竹笋长大的,笋子味道是好,可是毕竟不太多,采笋的季节过了,吃的就很少了,只有来了贵重的客人或遇上重大节气,才会把挂在墙上的笋干取下来,和着腊猪肉炖一锅,或就着腊肉炒一盘。那美味让人咂嘴不已,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了。
故乡的野竹笋是一种美食,纯天然无污染,是城里人眼中可贵的“山珍”,老乡们拿到城里集市卖时,总能够卖出个好价钱,而且不到一会儿工夫就卖光了。那时候有亲戚在城里,家里人让我去探亲,冥思苦想都找不出好的礼物。最后,一家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挂在墙上的那捆笋子上,便咬咬牙,取下来递给我。进了城,亲戚如获至宝,弄上餐桌大快朵颐。临走时,亲戚却涎下脸来,拉着我直夸那笋子。我走远了,他一家人还站在车站,直喊经常来玩啊,一定要来啊!其实我知道,他们不仅是欢迎我来做客,更是想再吃上一顿我捎来的野生竹笋。
山里的竹笋如同故乡的村人:坚韧、朴实、无私。破土而出的笋与直面命运的故乡人有相通之处,它既耐干旱又耐贫瘢,既坚韧不拔又刚正不阿,通过顽强奋进、冲破艰难险阻,风雨兼程,迎来一个新天地,焕发出美丽的青春。
来源:云浮日报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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