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 | 春韭探春

站在窗台前，准备拾掇阳台上的花花草草。蓦然发现，茉莉花旁的一盆瓦钵里，五六兜韭菜已经冒出半扎长了，青绿细长的叶，光洁如新。

春已至。

瓦钵是从母亲家搬来的。去年春，周末休假，帮母亲收拾菜地。母亲用锄头把空地翻整一遍，准备栽种当下时令蔬菜。至水井旁一小块的韭菜地时，母亲三两下把韭菜全部挖出，弃之。

这小块韭菜地，还是我要母亲栽种在此，方便随时割。每次回家走至水井边，看见一扎多长的韭菜绿意盎然，心底舒畅。母亲一人在家，根本吃不完，隔三岔五，回家看见长到足够长，我便拿刀割了带回家炒鸡蛋吃。

妈，咋了，这韭菜不要了？看见满地十几兜韭菜篼子，我不解。

没地种了。母亲说的是，在农村，要栽种的作物实在太多，这样一块，那样一块，七七八八一分割，栽柑桔树下，肯定不长，树挡阳光根吸水，就中间那点土，营养不良不说，连雨水也下不来。没有这天地雨水的浇灌，树下栽种的任何作物，栽了也是浪费。

可是，在农村，遍地是土地，栽种十几兜韭菜，你说没地，谁信？反正我是不信。

我抬眼寻了寻，把韭菜栽种在离洗衣池不远的一小块空地上，最后两兜又分了小兜栽种在一个废弃的瓦钵里，准备带回城镇的小家，放阳台上。想着，长出来的韭菜不够炒一盘，当作料也不错。

就这样，一瓦钵韭菜离开农村的土地，跟着我进了城镇的小家，栖居在牢笼般的阳台上。俯瞰而下，远处高楼林立，近处密密麻麻的房子比比皆是。偶尔在几个窗台上，依稀可见几个花盆，不知栽种的是作料，还是花草。

去年冬天，我担心阳台上那些花花草草冻死，刚入冬，我立刻把花花草草全都搬进屋，唯独留下那盆瓦钵在阳台上，也忘了浇水。偶尔在阳台上看见时，便随意泼洒一些水，真不太待见它，因为它从农村来，应该很泼辣。

光秃秃的沙土上，啥也没有，还是活的？我心生疑虑。

当再一次看见韭菜长出新绿时，我满眼惊奇，心生欢喜。韭菜不择地而生，不挑肥拣瘦，不论高低冷暖，对光照也无长短的要求，你不施肥它照样葱绿，韭菜似兰草，但没有兰草那么珍贵。想想，自从搬来，我只给了它水喝，还有点“虐待”——忘记浇水是常事。

渺小的、不起眼的事物总有诗句赞颂。韭菜在现代人看来就是一种普通的蔬菜，但在古代，韭菜是祭祀必备的贡菜之一。《诗经》中有“献羔祭韭”之说，《资治通鉴》当中也有“献羔祭韭”的记载。其实这一切，只是因韭菜有“剪而复生”的特点而已。关于韭菜的诗句，杜甫的“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苏轼有“渐觉东风料峭寒，青蒿黄韭试春盘”，古人用韭菜祭祀，其意是祈求保佑祖孙代代昌盛，而现在呢？原来，韭菜亦是懒人菜，只要栽种一次，便可以割了长，长了又割。这个理，许多人都知，只是不知它叫懒人菜罢了。

早在栽种韭菜之前，我曾栽种了一盆葱，夏季做西红柿蛋汤，撒少许葱绿，带来的视觉效果就是不一样，味蕾上引发的触觉整个就是，秀色可餐。少了那点葱绿，不但没有食欲，口感明显有差别。但后来，那盆葱不知怎的，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后来萎缩，最后死掉了。直到栽种了韭菜后，韭菜代替了葱，有时吃一碗西红柿鸡蛋面，鸡蛋、西红柿、面条盛在白瓷碗里，放些切碎的韭菜，红、白、黄、绿点缀其间，养眼开胃，吃一口，放与不放韭菜，绝对天壤之别。要不，怎么说人都是视觉动物呢？只要眼舒服了，心必定荡漾。

初春时，韭菜应是最好吃的，鲜、嫩。其实韭菜一年四季都有吃，唯有春季的韭菜是最鲜嫩的。韭菜炒腊肉、韭菜炒鸡蛋等，韭菜是主角，腊肉和鸡蛋都是配角。什么韭菜合子、韭菜肉馅、韭菜鸡蛋馅等等，听听，都是韭菜做主角，不仅好吃，而且营养丰富。

我望着瓦钵里半扎长的新绿，想着再不能“虐待”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