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苦楝子树
黄萍
周末外出,信步陇上,微风轻拂,送来一阵馥郁的香气。循香望去,只见在一大片青绿的秧田中央,一棵高大突兀的苦楝子树,抖擞着如盖的枝叶,仿佛在向蓝天宣示主权,密密匝匝的枝叶间,点缀着紫色小花,像一幅云锦。这棵苦楝子树勾起了我对父亲绵长的回忆。
小时候,我家后边的空地上有两株高大的苦楝子树。那是一个部队家属大院僻静的角落,苦楝子树沿着部队的后围墙伸展开去,枝杈撩拨着顶上用于防攀爬的碎玻璃。当然,这些碎玻璃可防不住我们这群在部队长大的毛孩子。沿着苦楝子树干爬上去,通过斜伸的枝条,就可通向外面的世界,那可是我们进出部队大院的捷径。
父亲特别喜欢屋后的这两棵苦楝子树。他常说,在老家凤凰村的村口,也有棵古老的苦楝子树,是爷爷的爷爷栽下的。树干有两三个人合抱那样粗壮。每天,爷爷牵着老黄牛去地里干活都要打这棵苦楝子树底下经过。孩童时的父亲也常常在这棵老树下翘首等待晚归的爹娘,偶尔还能等来爷爷摘回一把诱人的野果。晚饭后,村里的婆姨们最喜欢聚集在老树下纳凉、唠嗑。那时没有风扇和空调,一缕自然清风和一把大蒲扇就是消暑的完美组合……
苦楝子树在清明前后开花,绚烂而沉静,香气远播,仿佛在向世人诉说着什么。有天放学后,我看到父亲站在屋后的苦楝子树下发呆,手里还燃着一支烟。父亲平时不吸烟,只在心情烦闷时才这副模样。
爷爷走时,父亲14岁,最小的叔叔才两岁。奶奶辛辛苦苦拉扯7个孩子,作为老大的父亲过早地担起了家庭的重任。为让弟妹们吃饱饭,父亲在18岁那年选择了参军。他说,当他离开家乡回望苦楝子树下不断挥手的奶奶时,才明白了这树为什么又叫“恋子树”。
参军以后的父亲很少回家,成家后更是4年才有一次探亲假。而回一趟老家也着实不易,汽车转火车再转汽车,要折腾一两天才能到家。因此,父亲一般都选择在万家团圆的春节带着我们回去。记忆中我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印象最深刻的,是唯一的一次清明节跟父亲回老家拜山。经过苦楝子树下时,父亲仰起头,徐徐地对我讲述苦楝子树的来历。紫色的花瓣落在父亲沟壑纵横的脸上,我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父亲带着我穿过荆棘丛生的山路,来到几座长满杂草的坟前,让我挨个儿跪下磕头。在焚烧纸钱时,我隐隐看见父亲眼中的泪花。作为一名二十几年军龄的军人,父亲的坚毅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是在晚年多次接受化疗被折磨得皮包骨头时,他也没叫过一句痛,流过一滴泪。
父亲死前唯一的愿望,是将他的骨灰运回老家,葬在爷爷的墓边,正对着凤凰村口的那棵苦楝子树。
于是,每当我想到父亲时,就想到那棵苦楝子树,想到勤劳善良的乡亲,想到坚韧顽强的军人,从而感恩蒸蒸日上的祖国,珍惜幸福美好的生活。
来源:云浮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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