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老茧
易文健
我的父亲,是个乐观开朗的人,他好像从未有过烦恼和忧愁。他的脸上挂着永不凋谢的笑,眯缝的眼里闪烁着善意的光芒,厚实而棱角分明的嘴唇总是向上扬,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实在、可靠、憨厚的人。
父亲脚底的老茧,就像韭菜一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修剪一次。
父亲坐在竹椅上,脱下袜子,把脚放在前面的小板凳上,露出三公分厚的脚底茧,然后拿出指甲钳,咔嚓咔嚓剪下一片一片黄色的鳞片。我捡起一片,掐了掐,又厚又韧,掐不断。
“爸爸,你脚底为什么总有这么厚的老皮,长了又剪,剪了又长?”
父亲把钳子握在手里,抬头望着我,笑眯眯地说:“人老了,脚底皮就变厚了。”我不相信地说:“外婆比你老,为什么她脚底没有像你这么厚的死皮。”
“我走的路多啊。”父亲又低头剪脚茧。
是啊,父亲是一个孤儿,靠自己的脚走进了大山,又靠自己的脚走出了大山,成为一方父母官,走过风风雨雨,走过坎坎坷坷。怎么能不起茧?
父亲8岁失去爹娘,被山里一个同姓的鳏夫收养。十来岁就经常穿着草鞋上山砍柴烧炭,挑到50里外的城里去卖。几个来回,草鞋磨破了底,还得继续穿。脚底磨出了血泡,也不会哭。
父亲13岁那年,养父去世,他每天穿着草鞋,去做挑夫维持生计。稚嫩的双脚,过早地承受生活的重压,也过早地打起了老茧。
新中国成立后,父亲到离家十几里的地方工作,每天穿着解放鞋步行早出晚归,磨破了一双又一双解放鞋。他脚底的茧更厚了。
外婆重病住院时,父亲穿着布鞋,每天下班步行5里去医院照顾外婆。他脚底的茧硬邦邦的,不得不经常修剪。
父亲退休那年,我们兄妹都要外出求学,为了解决我们的学费,他居然又穿上了解放鞋,走村串户卖虾公鱼仔。他脚底的茧已经厚得像特意加了一层黄色的鞋底,虽然经常修剪,但是长得飞快。
父亲是在18年前的父亲节这天去世的。那天,我匆匆赶回家,望着父亲遗像失声痛哭,使劲地呼喊,但,的的确确永别了父亲温暖的笑脸和他脚底的老茧。我充满泪水的双眼,清晰地看到父亲那双沾满黄泥的解放鞋,摆在棺木外面的一角。
父亲脚底的老茧,又厚又韧,支撑起他人生的风帆,编制了温暖的家园,一直激励着我无畏风雨自信乐观地奔向未来。
来源:云浮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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