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之韵丨陈继明：“回归诚实，写一部平实之作”

八月金秋，云浮刮起了一场文学“小旋风”。在云浮市文学创作培训班上，第一位主讲老师、著名作家陈继明的出现，让众多文学爱好者欣喜不已。几天前，他的长篇小说《平安批》获“青花郎·人民文学”2021年度奖长篇小说奖。这是他载誉回到广东的第一场讲座。

陈继明的文学之路充满了故事性。20世纪60年代，陈继明出生于甘肃省，后一直在母亲的故乡宁夏生活、学习。“我从高中就开始写诗并投稿，当时投稿不用贴邮票，信封右上角剪个三角形的豁口就可以，记得发表的处女作的稿费是4元钱，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专业作家。”不曾想几年之后，陈继明的这个愿望成真了，文学少年真的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2007年，享誉宁夏文学界的“三棵树”之一陈继明，毅然南下，从北方民族大学调至北京师范大学珠海分校艺术与传播学院。期间，他从未放下手中之笔。他的一系列中长篇小说《一人一个天堂》《堕落诗》《北京和尚》《灰汉》等频频在国内文学大刊亮相、获奖。

这次，他的讲课一如他的作品，精彩、生动而独特。他说“小说不同于生活，人们总说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但这句话有一定的迷惑性。事实上，经验丰富的船长不一定能写出好的小说，而常年卧床的病人倒更容易成为作家。在这历史的长河里，文学艺术来自现实、反映现实，但是，它更来自心灵，同时也来自它自身——对后者的认识不足，就很难写出好的小说，小说是一种消费，要写好即使很有天赋、也要有不懈的追求。”

“要给自己定一些纪律，比如，每天至少写1000字，是我给自己定的纪律之一，这和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是一个道理。它也是一个方法，不懈的书写过程，是产生好作品的一个必要前提。第二个写作方法则是挑选属于自己的最佳时间。一天中的某一个时间段思维会比较活跃，脑袋会更清醒，人人不同，需要寻找，找到了就稳定下来，你和你的时间就会形成一种默契，形成一种秘密的合作关系。不需要熬夜苦想，每天在你的那一段时间回到书桌前，就已经足够。每天两三个小时，如果长期坚持，就一定会有佳作出现。”

陈继明从西北到南国，是一个地理、文化上巨大的跨越与腾挪。2021年，他的具有浓厚潮汕味道的长篇小说《平安批》横空出世，立即引起广大读者以及评论界的广泛好评。2022年4月，《平安批》入选2021年度“中国好书”文学艺术类图书。

2020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在汕头参观具有潮汕侨乡特色的侨批文物馆时深情地说，“‘侨批’记载了老一辈海外侨胞艰难的创业史和浓厚的家国情怀，也是中华民族讲信誉、守承诺的重要体现。”“华侨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爱国爱乡。他们在异乡历尽艰辛、艰苦创业，顽强地生存下来，站稳脚跟后，依然牵挂着自己的家乡和亲人，有一块钱寄一块钱，有十块钱寄十块钱。这就是中国人、中国文化、中国精神、中国心。”

小说《平安批》正是描绘了这一段潮汕侨商“下南洋”的奋斗史。作品中郑梦梅肩负重振家业的使命，人渐中年之际，只身闯荡南洋。在异国他乡，“平安批”意外地成了他一生的事业。“洋范儿”的契约、信用，用毛笔写下来，体现着重情守义的“中国心”。抗日战争时期，郑梦梅和亲友们深明家国大义，又毅然决然投入报效祖国的洪流……以“平安批”为媒介，小说融入了百年的世事变迁，精深地写出了一方人的精神世界，写出了一颗颗重情守义、爱国爱乡的“中国心”。说到近作《平安批》，他又谈到了“诚实”的重要性：“我打算放下野心和雄心，写一部以诚实为前提的平实之作。”在创作这部小说的过程中，陈继明才明白，平实是最难描述的。平实，没有讨巧和敷衍的可能，平实中的微妙，平实中的波澜，外人不见得看得清，作者自己也远远没预料到。“长篇小说是结构的艺术。没有结构，一切都还是素材和资料。这部小说的结构可以称作集散式结构。总体上用侨批粘合和集中，各部分又相对分散，形成几个较为独立的小结构。”

“这个故事来自一个任务。我带着这个任务去潮汕深入生活一年。这一年里我是一个学生，所有人都是我的老师。一个学生，会学习一切东西，会好好听好好看。我听到的看到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同时听和看的时候，我也注意思考和辨别，注意综合和取舍。很快我对潮汕就形成了一整套认识。这个过程中，小说的结构、路径和气象也渐渐显现。事后我想，大家最赞叹的东西，比如把潮汕写得像潮汕，其实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我以前有的小说训练，写一部长篇小说的运思过程，如何让小说成为小说，这部小说用什么样的视角进入——这些问题解决了之后，剩下的就是下功夫的事情。”

“批，是家信的一种，平安批，则是潮汕地区的人离开故土、外出闯南洋时写给家人的平安信，信中会谈及自己已经去到哪里，并随信附上钱，以一人之漂泊辛劳来补贴留守在故乡亲眷的吃穿用度。在很长的一段历史时期中，平安批就像是一根绳子，一头牵着在外漂泊的个体，一头牵着家庭。”陈继明说道，作家一提笔，就习惯于回到幽深的自我，习惯于表达自由、虚无和孤独，我以为，当我们说一个作家需要诚实写作的时候，也包括形式的诚实、方法的诚实。我相信，任何诚实的写作迟早会受到读者的欢迎。

“用写作去思考，而不是单纯想，是我的另一个方法。写，永远先于想。在写的时候想。另外，不急不贪，半口半口吃馍馍，一针一针挖水井，耐心的价值大于才华。勇气的价值也大于才华，如果一直只写自己拿得下的东西，绕开石头走，不敢挑战自己，那就写不出像样的东西。越是有难度的题材，越有可能写好。难度是一个必备的系数。写你不敢写的东西，这也是我对大家的一个建议。”陈继明说，自从有了语言人类就变得更复杂，人是语言使用的结果，语言反过来也影响和重塑了生活和人。在使用语言去表达世界和人的时候，人们总以为文学简单地在描写现实，但实际上，写作也源于我们的头脑，源于我们对语言对文学的信心。

对生活的信心，对语言的信心，加上对诚实的信心，共同促成了这部《平安批》。《平安批》很灵巧，4个月调研、6个月写作；《平安批》也很结实，它背后是潮汕百年的家国情，也是作家自己的全部素养和长期以来的写作训练。“我以为，当我们说一个作家需要诚实写作的时候，也包括形式的诚实、方法的诚实。诚实对作家来说，不是一个道德用语，而是一种重要的难得一见的写作能力。我相信，任何诚实的写作迟早会受到读者的欢迎。”陈继明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