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都城十字街
温坚培
都城是我们郁南县的县城。以前，都城只有两条像样的街道，东西走向的四一八路和近似南北走向的中山路，两条街道交汇的地方叫十字街，这也是当时都城最繁华热闹的商贸集中地。这个十字街曾有几种味道，给我留下了难以忘怀的美好记忆。
记得有一年暑假，我大约六七岁，当乡村教师的父母到都城参加政治学习，带着我住在飞凤山上都城中学的教室里。白天大人都集中学习去了，没有人陪我玩。每天上午，我就怀揣父母给我的五分钱“落街”，从山顶往下走几百级台阶到四一八路，一直往大码头走。江边的树荫下有聚精会神下棋的老人，码头上有工人搬运货物忙碌的身影。我看看江景看看轮船，然后往回走。十字街有间酸味店，远远闻到那股令人垂涎欲滴的酸味，我下意识把手伸到裤兜里攥着钱，马上来了精神。那间酸味店有酸萝卜、酸黄瓜、酸木瓜、酸桃子、酸豆荚等等，我最喜欢吃酸木瓜，酸甜脆口。我把五分硬币递给老板，指了指装着酸木瓜那个大玻璃瓶。老板找我三分钱，然后拿一根圆竹签，插一块酸木瓜，放进旁边一盘红色黏稠状的甜酸酱里蘸一蘸。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老板的每个动作，拿过竹签后迫不及待地放到嘴里舔一下，真好味啊。我边舔边吃边走，等一块酸木瓜吃完了，我也走到了飞凤山脚。然后带着一种难得的满足感，步履轻盈地拾级而上，不一会儿就把几百级台阶甩到身后回到了学校。其他老师都夸我听话，其实，能这样令我老老实实地坚持十多天的，是那块诱人的只需两分钱的酸木瓜！
都城当时在十字街有间冰室，制作的冰棍又叫雪条，五分钱一根，颜色有雪白的、粉红的、碧绿的、橙黄的，纯色半透明。之前我从未喝过冰水吃过雪条，读小学四年级那年的一个炎热的星期天，几个同学便相约骑自行车去都城开眼界。乡下人进城，既好奇又兴奋，到了冰室我们小心翼翼鱼贯而入，里面灯光有点昏暗，凉风飕飕，地上刚冲洗过，湿漉漉的。服务员态度和蔼，叫我们坐在冰室一角的桌子旁。每人各要了一根雪条和一杯冰水，嗍一下冷气袅袅的雪条，再嘬一小口凉沁沁的冰水，顿感全身清爽，惬意无限，大家相视而笑憨态毕露。我还带了一个老式暖水壶，走的时候想买几根雪条带给家人吃，服务员说水壶瓶口太小放不进，买冰水吧。于是我就花了差不多一块钱，装了半壶冰水。谁知回到半路休息，倒一点出来喝，唉，全变成了暖暖的糖水，原来是水壶保温效果不行了。
恢复高考的第二年，我在郁南西江中学读高中。十字街往武陵路方向不远处有一间粥粉店，我曾利用星期天和同学一起吃过几次早餐。这间店子门面不大，仅放得下两张小方桌。门口旁边用砖砌了一个炉灶，架一个大铁锅，上面是几格木蒸屉，灶里烧的是木柴，手脚麻利的老板娘在蒸肠粉。我每次去，都是要一碗猪红粥和一碟肠粉。现煮的猪红粥和现蒸的肠粉摆在面前还是热气腾腾的，粥面上洒了葱花和胡椒粉，用调羹搅和一下，褐色的碎猪红、嫩黄的姜丝和翠绿的小葱，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而肠粉上那几滴晶莹剔透淡黄色的花生油，浓郁芳香，再淋一勺用姜蒜小茴八角熬制过的豉油酱汁，香气扑鼻，真恨不得狼吞虎咽一扫而光，但吃起来还是斯斯文文慢慢品尝。猪红粥滋润清香，肠粉细腻嫩滑，那地道的风味，至今想起还回味无穷。
饕餮大餐不一定留下深刻印象，山珍海味未必成为永久记忆，而富有特色朴实无华的街头小吃，一种记录美好充满乡情的味道，却值得我们一生去回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