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洪岩山茶马古道
谢锐勤
行走在荒废的茶马古道上，是“惊”多还是“喜”多？
去年深冬在恩施旅行，偶然进入巴茗野茶店烤火，店长崔和平展示其老家洪岩山茶马古道的雪后风景，原始而静谧，令人产生探索的冲动。没想到半年后就得以成行了。
洪岩山位于恩施城南30里，山顶是林场和道观，常年烟雾缭绕，有小武当山之称。古道位于海拔800-1600米之间，上通四川和贵州，下通恩施和武汉，既是茶马古道，也是茶盐古道。
光绪年间，古道人流与物流增多，客商从川黔翻山越岭而来，难免疲惫不堪，香客从城里上山朝拜，也总筋疲力尽，于是崔和平高祖带头捐款修筑石板路，既方便自身销售茶叶，也便利两边客商互市，古道渐成要道。“往日繁华，而今物是人非。”20世纪30年代，古道日渐垮塌。日本入侵后，客商和香客大量减少。20世纪60年代“破四旧”，道观被毁，古道彻底荒废，至今已沉寂半个多世纪。
“残芜连古道，槁叶满幽坎。”踏上古道，森林遮天蔽日，湿软的泥路上铺满层层落叶，一股古书的霉味扑鼻而来。古道路面人退草进，路基坑坑洼洼，植物知名的不知名的，大的小的，艳丽的灰暗的挤满土路两边，肆意绽放。徒步时，三五步一转弯，不知前方通往哪里，略有担忧。转入空阔地，阳光透过叶子照入林间，形成耀眼而梦幻的光圈，彩蝶在野茶树上嬉戏追逐。“青松来风吹古道，绿萝飞花覆烟草。”风儿吹过，夹杂花香与阳光的味道，像爱人轻盈的抚摸，又似呢喃的情话，潮湿的心才变得明朗起来。
来到香草坪——古道爬山的起点，石阶顺山而砌，越高越陡。石阶崎岖不平，有些石头已断裂或塌陷，花草从石头缝里长出来，虽纤细，却绿油油。“拨云寻古道，倚石听流泉。”古道边的沟渠是雨水从山上冲刷而成的天然通道，小夜曲般的泉水声正为单调的行走伴奏。石阶光滑，嫩黄的苔藓与灰黑的石头组成一幅写意的小品。偶尔停在石阶上的鸟儿见人靠近后，发出悠长的叫声，振动五颜六色的翅膀飞走了。古道上留下历史最深印记的莫过于石马蹄印了，马队长年累月的登山，竟将石头蹬出一个印模，足见当年的繁荣。
是啊，一百多年的茶马与茶盐交易，养活无数家庭，古道的底色很温暖。在络绎不绝的客商中，也有贺龙的身影。青年时代的贺老总，在湘鄂川黔边界地区赶骡马做运输，与恩施富商吴永兴是好友。
1913年春，贺龙与伙计赶着8匹骡马运盐巴经过宣恩县李家河乡，被税官卡要高额赋税，争执中税官中刀毙命，贺老总为此赔掉所有货物、货款和5匹骡子。马帮生意做不下去了，贺老总便请吴永兴帮助。吴永兴借钱给贺老总买10匹骡马，又赊2000斤茶叶。这样，贺老总马帮又做起来了，卖茶叶、换棉纱，运给吴永兴商号，赚差价和运力钱，但这点辛苦钱一时半会也还不上吴家借款。
1916年，贺老总两把菜刀闹革命。1933年，贺老总率军在湖南龙山、湖北来凤一带活动，送信请吴永兴到来凤拿钱，吴永兴回信无需还钱。1935年10月，贺老总率部在宣恩县椒园乡打国民党48师，月黑风高时趁敌人防备松懈，突然带队到吴永兴家坚持还钱，并打条子写明借钱还钱情况。急行军一夜专为还清22年前的借款，你有情，我有义。解放初，吴家将条子交给土改工作队。
吴永兴的侠义并非孤例，而是乡风传承的体现。修古道的崔家高祖不但带头捐款，而且出地出力，修好后供来往客人免费使用，这段故事记载在古道末端的亮碑上。修复后的古道也使得崔家高祖商业成就更上一层楼，崔家祖屋前面的晒银坪就是当年晒白银的地方。
经过近2小时登山，终于来到亮碑。史上，崔家高祖常给亮碑刷桐油，传说解放前村里的老人到山对面宣恩县赶场时，竟在人家的水井里看到被太阳反射过来的石碑及碑文，而两地相距约30公里，亮碑的名字由此传开。历经百年洗礼，碑面不少地方已乌黑。崔和平用湿润的树叶将污垢之处细心擦去，碑文再次焕发光亮。碑文主要是撰写修路缘由及捐赠名录，最后一句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崔和平的擦洗与清明扫墓一样，都是感恩与继承，而先祖的创业热情不就是家族最大的财富吗？先祖的公共精神不就是家族最好的家风吗？
“古道不复作，唐风犹可闻。”是的，茶马古道会淹没，但功德会铭记，情义会存留，故事还会流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