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 | 春天的树

春风一软，柳树就吐芽了。虽然天空还晦涩阴暗着，但你若细心观察，柳树的芽眼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冒出了一个个米粒大小的芽苞，就像紧贴着树枝的绿色毛虫，令人不免有些惊喜。抬头四望，大地一片荒寂，候鸟正在路上，鱼虫还在蛰伏，一些草木的枯叶去年冬天还没有落尽，但柳芽已经急不可耐地起身了。一夜之间，便如吹泡泡般挂满枝头，让灰暗的大地顿时有了光亮。远远望去，那些绿芽像一个个绿宝石镶嵌在枝条上，让原本光秃的柳树一下子变得雍容华贵起来，难怪唐朝诗人皮日休见此情景，吟出了“柳芽初吐烂金醅”。也许因为起得过早，所以这些芽眼都羞涩地低着头，看似倒长却昂扬向上。就在不知不觉中，那些芽眼便如花般绽满枝头。“柳芽笺小锦云缄，蓬岛书来紫凤衔”。那叶芽嫩的如一汪水，轻的如一片羽毛，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修剪下，青秀妩媚，婀娜多姿，如窈窕淑女般好看，难怪贺知章惊叹“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再经一场细雨的梳妆打扮，便出落得青春秀丽，端庄大方。那万千垂下的绿丝绦，犹如挂在春天的门帘，让人的目光随风荡漾。

树的气息很容易被感染，柳一绿，香椿树便闻风而动了。那一簇簇新芽如小鸡逐蛋般，一点点探头，一叶叶抽出，一片片光鲜，终如犄角般从椿树里冒出。和一般的树芽完全不同，香椿芽总会站在枝的顶端，树的梢头。也许那里离天最近，也许那里的阳光最暖，也许是为了逃避人们的采摘，所以香椿树总是长得玉树临风，异常高大。晏殊见了也不禁赞曰：“峨峨楚南树，杳杳含风韵。何用八千秋，腾凌诧朝菌”。那一个个椿芽如娇羞欲羞的樱桃小嘴，又似一朵朵嫩蕊初张、浓香四溢的花，让人赏心悦目。它们吸天地精华，食日月之光，经风沐雨，终灿烂如窜动的火苗，让整个春天都变得亮丽起来。“门前一株椿，春菜常不断”。有了这一树椿芽，人们的餐桌也变得丰盛起来。树上生菜，让香椿树成为春天草木里的香饽饽。日摘夜长，唇齿留香，就这样采摘上个三五茬，春天就过去了。

相对柳芽的细小，椿芽的肥硕，玉兰树的芽苞就像一个大棉团，虽然早在冬季就如种子般埋下，但迫于寒冬的淫威，一直未能开苞吐芽。直到春风送暖，阳光跳跃，柳成风，椿成芽，那大棉团才剥茧抽丝般慢慢展开。不开是不开，一开就繁花似锦，惊艳众人。谁也没想到这大棉团里包裹的是一朵朵灿烂的花，白的像雪，粉的像霞，一枝一花，全在枝梢。也许是经过寒冬的历练，也许是压抑了许久，所以玉兰花硕大鲜明，千花万蕊，皎洁清丽，自然大方，全然不是小家碧玉的派头。有了这些花装饰，就连树也变得芬芳起来。花开败，玉兰才抽叶长枝，变回树的模样。你不能说玉兰树胆小懦弱，因为它在春寒料峭中便绽放出自己的色彩，用先行一步表明自己的个性。

还有白杨树，虽然吐芽起身得晚，但总能后来居上，一夜成叶，十天半月便是一树绿荫。那伟岸挺拔的身影，直冲云霄的声势，总能创造春天的奇迹。

春天里的树还有很多。春天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一视同仁，同样的阳光雨露，同样的土地空气，但树却长出了千姿百态，万千风情，有的发芽长叶，有的开花结果，有的美丽成景，有的长树成材。这中间既有千百年的老树，也有新栽的小树。不管在高山深谷，还是江河湖畔，亦或是城市乡村，春天的树都英姿勃发，春意盎然。

行走在这些树下，我发现我也成了一棵春天的树，根扎泥土，叶向蓝天，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昂扬向上，奋发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