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 | ​灯盏菜，平凡而顽强

家乡有一种很不起眼的野菜，它默默无闻地生长在路旁、溪边、田埂、地角。它没有高大的身躯，很普通的一种草本植物，茎蔓细长，匍地而生，悄无声息。它在夏秋开花，淡紫色细小的花长在茎节上，常常被叶子遮挡住，从不惹人注目。

它有一个很形象的名字叫“灯盏菜”，估计是因为它细长的叶柄支撑起一片好像碗状的叶子，与古代的油灯有几分相似。但因这个“碗”的一个角有个缺口，所以它还有一个刚强响亮的别名叫“崩大碗”。

在我的童年时代，家里不是经常有肉吃的，有时十天半月也闻不到肉味，母亲见我们嘴馋了，到了圩日就会买几根便宜的筒子骨回来煲汤，汤里放了晒干的灯盏菜。筒骨刮得很干净，没有一丝肉，但将筒骨从中间砸断，慢火煲一两个小时，藏在骨髓里的油还是能使一大煲野菜汤变得光亮照人的。加了点姜和橘子皮熬出来的野菜骨头汤，香气四溢，远远就可以撩动你由于饥饿而变得十分脆弱的味蕾。我们用牙齿啃干净骨头上的筋肉，用嘴嗦干净骨头里的骨髓，再咕咚咕咚喝一大碗汤，最后把熬得软绵绵的灯盏菜用来餸饭，虽然有点苦涩，但因有了油水的浸渍，吃起来也是爽滑滋润、满嘴油香的。

小时候我对灯盏菜的喜爱，除了它可以和骨头煲汤当菜，还在于它亦茶亦药，可以防病治病。

灯盏菜有清热祛湿、消肿止痛、护肝健脾、生津醒脑等功效。每当我们出现咳嗽发烧、尿赤便秘、牙疼身痒、疲乏贪睡等季节性毛病，母亲便会第一时间挖一把新鲜的灯盏菜回来，连根洗干净煲凉茶给我们喝。喝几次后，那些症状一般都会消失，很多时候都能免除我们打针吃药的痛苦。几乎每个家庭都会在夏季采摘一些灯盏菜洗净晒干备用，称之为“万金油”，名副其实。

这种其貌不扬的野菜，现在成了很多乡村家庭或酒肆餐桌的座上宾，做鱼汤、鸡杂汤时，放一把新鲜的灯盏菜，清爽可口。秋冬季打边炉，将灯盏菜在火锅里滚熟了吃，也是很开胃消滞的。

灯盏菜少有人工种植，一般都是野生。不管是斜坡还是平坦的草地，只要人畜不经常踩踏，它都会顽强地生根、抽节、长叶。今天你发现只有一棵或一簇，过了不久，你就会发现它会向四周蔓延，长成了一大片。

有时屋边地角或野外荒地，本是满地枯草木屑碎石，一夜春雨潜来，缝隙罅穴中就会冒出一条条、一簇簇青翠欲滴的灯盏菜，在荒凉杂乱中不经意间给我们带来春的气息、春的生机和春的愉悦。夏天，灯盏菜长得最茂盛，它的叶柄是嫩绿色的，纤纤细细地从茎节上伸出来，顶托着一片墨绿色的叶，吸吮着阳光雨露。如果雨水丰盈土壤湿润，灯盏菜会茁壮蔓延，青幽幽一片就好像铺了一块绿地毯，时不时会有蟋蟀、小青蛙等动物或昆虫躲进阴凉潮湿的灯盏菜丛中憩息、鸣叫。　

到了秋冬季节，灯盏菜的繁殖生长明显放慢了速度，叶子的颜色也慢慢变成了浅绿，叶柄染上了紫红。它不怕秋霜冬寒，在凛冽的冷风中依旧摇曳它那片象征生命的绿色。就算野火烧过、锄头翻过，只要泥土里还残留着它的根须，当春风吹来的时候，它依然会萌芽、生根、抽节、长叶、开花。“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白居易这句诗，用来形容灯盏菜顽强的生命力，最贴切不过了。　

灯盏菜是平凡的，平凡得我们有时都忘记了它的存在。灯盏菜也是顽强的，它不需要谁的呵护，无论多么恶劣的环境，它都会顽强地生长。不惧风霜雪雨，无畏酷夏严冬，只为在天地间托起一个绿色的梦。